愛上無法碰觸的美麗之物,究竟是何等殘忍之事?

比方說劇毒的斑斕、帶刺的玫瑰、灼人的火焰--

  以及莉莎˙布拉德雷。

 

 

 

 

拉爾安˙霍克愛疲憊的坐在辦公桌前。

 

那一雙向來凌厲的鷹眼今夜複雜無比。他望向自己長年擺在辦公桌上的相片:被鄭重其事的放置於伸手可及的一處,每映入眼底一次便使他的靈魂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然而他又如此執著的凝視著:他的愛與恨、希望與絕望。

老霍克愛想起曾於今早坐在他對面的年輕女人,以及她在望見這張相片時微笑的方式。

您還認得我嗎?

她輕柔地問,自己輕易地辨認出那音節中顫抖、與急促的頻率,並且為此沉默。因此她抬起眼,又問了一次,以更為尖銳與迫切的音調。

您還認得我,對吧?

她問,然而那聲音聽起來卻像是另一句話。

救救我吧。 

拉爾安深深吸一口氣,讓冰冷的空氣充塞自己的肺部,一如他面對諾堤莎˙羅德里赫、面對那雙充滿懇求的褐色眸子時所做的。他想拒絕蠱惑,然而那女人的表情卻使他心慌,自己正掉入陷阱的念頭不斷閃過。

他望向諾堤莎˙羅德里赫的雙眼,在電光火石間驟然明白,如果自己拒絕,她必死無疑。

那妳呢?諾堤莎˙羅德里赫。

妳想殺死我嗎?

「BOSS!」荷米斯的聲音使老霍克愛一震,他不悅地抬起頭。

站在門口的荷米斯看起來非常緊張,他有些猶豫的看著自己,看起來像準備好被責罵的小學生。「呃……您的訪客來了。」

自己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荷米斯便向一旁站開,他身後的訪客走了進來,拉爾安立刻渾身一僵。

「我得向你道歉,鷹眼。」

聖誕節˙馬斯坦古說。

 

 

 

 

 

 

 

 

 

羅伊˙馬斯坦古驚魂未定,坐在暗夜中的駕駛座上微微喘著氣。

偷溜進聖誕節夫人房中無異於找死,這點他在被領養之時便被嚴厲的告誡過,當時養母嚴肅的表情使自己對那森嚴重地充滿了畏懼,而年幼的他作夢也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有違背這規定的一天,然而他已無路可走。

這三年來他始終不斷嘗試利用旁門左道得到情報,然而儘管他的力量逐漸壯大,很顯然自家養母在情報界的影響力遠超乎自己想像:每當自己找到任何可能的線索,不過幾天時間又會再度失去。其心機狡詐的程度堪比當初強迫自己遠離女人的手段,總是俐落的教人措手不及。

慶幸地是這也讓羅伊徹底摸清了聖誕節夫人的門道,他竭力避開任何可能會被養母阻擋的道路,最後找上自己大學時代的至交馬斯˙休斯。

幾天前他帶來了聖誕節夫人正在著手調查諾堤莎˙羅德里赫的消息,自己悚然一驚,卻也同時發覺到這將是萬不可失的機會:聖誕節夫人親自出馬,什麼樣的情報不是手到擒來?

他並沒有做太多猶豫。

然而那可不代表他不恐懼:膽敢觸犯聖誕節夫人的底線,擅闖不被允許的禁域……若不是聽到奧莉薇˙阿姆斯壯在樓下捏碎杯子的聲音,他真的會被瓦涅莎逮個正著。

羅伊苦笑了下,腦海中浮現出養母揚言要用雪茄戳瞎自己的模樣。

嘛,事到如今這都不重要了。

他低下頭,藉著微弱的燈光凝視著自己手機中的照片。儘管適才自己努力保持平靜,依舊有幾張照片在呼吸急促地拍攝過程中晃動不清。

Ouroboros……」他困惑地呢喃著這個字,模糊意識到它應是來自某個古老的字源,念起來像是共濟會或是什麼古老教派團體之類的名字,詭異之極。

他皺眉瀏覽資料,失望地發現聖誕節夫人對於莉莎˙布拉德雷的調查似乎尚未進入佳境,資訊少的可憐,多半是關於克賽魯克賽斯舉辦的那場舞會,那個用以引誘拉爾安˙霍克愛的餌食--諾堤沙˙羅德里赫。

也或許聖誕節夫人早料到養子會來這一招,因此只留下某些無用的情報作為安慰獎。

不,如果真的有心要阻止自己,聖誕節夫人多的是方法。

「難道妳要告訴我連聖誕節夫人都無法摸清妳的底細嗎,莉莎˙布拉德雷?」羅伊呢喃,不由得用力咬住牙。「別開玩笑了!」

無論如何,「Ouroboros依然是一道線索,儘管自己能從資料上知道的,只有這似乎是某個和克賽魯克賽斯極有淵源的組織,然而既然這個字眼曾多次出現在和諾堤沙˙羅德里赫的調查報告中,他不願相信這只是某個她高中時參加的慈善團體或之類的東西。

他挑動拇指,撥放下一張照片。

諾堤莎˙羅德里赫畫素本就極低的相片在手機螢幕上更顯得面容模糊,尤其在陰影的覆蓋之下,他幾乎無法辨識那張臉所露出的表情。

本該是比任何人都熟悉的存在。

她端正秀麗的五官、一顰一笑、每一蹙眉每一歛眼,他曾經珍惜的鏤刻在左心房上的眉眼、直到現在他也能憑靠記憶勾畫出的輪廓……他曾以為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比自己更了解莉莎˙布拉德雷的一切。

一旦失去了他便無法繼續生存的一切。

而他也始終以為她無法離開自己而活。

「蠢死了……」羅伊喃喃念著,打在他臉上的螢幕光芒使他的臉龐形成鬼魅似的鐵青,他微微咬牙。一長串莉莎˙布拉德雷曾出手破壞的公司名單讓他不自禁用力捏緊手機,憤怒充塞腦袋使他感到一陣劇痛。

一開始,他並不想傷害她。

僅僅是想找回她而已--想要再度擁緊她、想要再度親吻她;想要當著她的面,親口聽她回答為何要在一夜之間不告而別--想要聽她承認自己的離開情非得已、想要聽到她悲傷卻真誠的聲音:「我沒有背叛你。」

然而這終究是他的一廂情願。

當自己終於找到莉莎˙布拉德雷,他不敢置信:這個懂得無情與虛偽、出賣與欺騙的陌生個體,除了面容外與自己記憶中的戀人無一相仿--那絕非他曾經死心塌地深愛過的女人。

不--她們確實隸屬於同一個靈魂,被欺騙的人是自己

這個事實令他感到痛苦而屈辱;他看到自己如同那些無以計數的男人們,被她的甜美所迷惑,甘願以生命作為代價交換她的愛情,在戀上她的那一刻起便墮入無底深淵而不自覺。他們活該為為了自己的愚蠢粉身碎骨。

「妳欺騙了我啊,莉莎。」

嘲笑我、玩弄我,並且捨棄了我。

羅伊一再地咀嚼這個事實,毫無目的地喃喃自語,彷彿既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涵義也不願理解。他以為透過不斷艱難地、折磨般地重複,那股撕裂般的疼痛將會逐漸消褪,最後結成心口中央無法看見的疤。

他錯了,最後傷口並沒有結痂,誕生於四分五裂的靈魂之中的是仇恨

   為了召喚獵物,羅伊˙馬斯坦古將自己打造為「餌食」,為自己創造被欺騙的價值,以自己怒放的光芒誘引陰影接近,而他將耐心等待攻守互換的時機。

   然而莉莎˙布拉德雷卻遲遲不肯出現:無論是在阿美斯特利斯初展露頭角,抑或是已在自己竭盡心思的經營下快速竄起、成了足以招引強大敵人的目標之時,他渴求其鮮血的獵物卻自始至終拒絕現身,彷彿刻意放這絕對不容忽視的威脅一馬。

   為什麼、為什麼不回應我?

   難道這次,我連作為欺弄的對象都已不配了嗎?是這樣嗎,莉莎˙布拉德雷?

   羅伊的不解中交雜著憤怒與失望,他猜測著千百種、千百種她拒絕召喚的理由。最後卻在氣苦中好笑的發現,原來自己竟然還渴望著她能夠回到自己身邊。

   不願意主動傷害她,懷著卑微地、暗自企盼她能夠注意到自己,並就此回心轉意的願望。

   他在自己的執念中嚐到鮮血的味道。

   羅伊˙馬斯坦古對莉莎˙布拉德雷的思念盤根錯節,如今逃脫的方法唯有斬草除根--斬除克賽魯克賽斯,毀掉她賴以立足的方錐、扯下她藏身其後的幕幃,讓她自空中失翼墜落。

  屆時,他甜美的報復才得以完美。

  他選擇了諾堤沙˙羅德里赫對拉爾安˙霍克愛展開狩獵的那一夜前去下達戰帖:並且刻意在將使她最為手足無措的那一刻現身,逼迫莉莎˙布拉德雷面對自己。

  當女人美麗的雙眸在恐懼及驚詫中睜大,他發覺到自己無法抑止的喜悅。

  怎麼?原來……並沒有忘記我啊。                      

  羅伊˙馬斯坦古朝渾身僵硬的女人微笑,並沒有刻意隱藏起自己銳利的獠牙,讓她有足夠的素材想像自己那白皙柔嫩的脖子將如何被咬穿肌膚直達靈魂。

  「鈴--!」

  刺耳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羅伊回過神來,望著視窗中彈出的小對話框,上頭顯示著未知者的來電,他皺了下眉頭,未顯示來電號碼這點讓他頗感不安,考慮著是否乾脆掛掉這通顯然來者不善的電話。

  也許聖誕節夫人開始追殺自己了?

  經過零點五秒的猶豫,他接起電話。

  「喂?」

  「請問是羅伊˙馬斯坦古先生嗎?」對方陌生的聲音聽起來高尚卻又疏離,自己不由得做直身軀,感覺到某種不祥的預兆使他的頭隱隱作痛。

  「你是誰?」

  似乎聽出他聲音裡的敵意,對方發出極為令人不舒服的笑聲。

  「您的養母聖誕節˙馬斯坦古夫人現在在我們手上。」

  「--!」

  羅伊猛然握緊雙拳,他咬住牙,從喉嚨深處擠出聲音,聽起來像極了發怒的困獸。

  「你想做什麼!」

  在這節骨眼上……那個混帳到底是誰?他打算做什麼?為什麼聖誕節夫人會……!

  「我們有事得聊聊,小子。」

  羅伊一驚,這是與方才那油嘴滑舌不同的低沉聲音,並且是自己曾經在不久前於極接近的距離中親耳聽見過的、那極為擅長下命令或令人心生膽寒的傲慢嗓音。

  沒有錯,他認得這個聲音。

  拉爾安˙霍克愛。

 

 

 

 

 

 

 

 

 

 

  「诶……妳碰到的麻煩可真是不少啊,拉斯多。」黑髮女人搖晃著酒杯,那張艷麗得令人退卻的臉龐浮現出極具興味的微笑,凝視著疲倦地躺在另一張沙發上的金髮女人。

  莉莎沒有力氣與她調侃,只是轉頭睇了她一眼,目光中隱隱含著不悅及譴責。「……那個名字有多討人厭,妳應該和我清楚吧,索拉莉絲?」

  被喚作索拉莉絲的女人慵懶地笑瞇了眼睛。「嘛,所以才這麼享受換別人叫這個名字的時刻呀。」

  「真是壞心眼呢。」莉莎冷冷地說。「妳忘了是誰救了失去這個名字的妳嗎?」

  身為被Ouroboros所淘汰……不,也許該說是被處決的拉斯多,索拉莉絲本該在莉莎二十歲歲,正式接受「拉斯多」這個代號時便被父親大人親手殺死;這是Ouroboros自古以來即延續的、不成文的規定:在繼任者正式誕生的那一刻將身為不適者而不被允許生存的前任從世界上抹滅。

  然而莉莎卻向普萊德提出了想要親手殺死索拉莉絲的要求,這也是她的所有作為中唯一被恩維稱讚的一次,儘管這似乎僅令人作嘔。

  就在莉莎舉槍時,庫拉多尼意外闖進,目睹了即將被處決的拉斯多;將索拉莉絲作為母親一樣依賴的他凶狠地攻擊了莉莎,並將索拉莉絲帶走。

  莉莎為此養傷養了將近兩個月。而一年後的夜晚,她發現有人站在她的床頭。

  「為什麼要救我?」女人依然美麗而傲慢,提問的語氣活像是在問她為何不識趣地打擾她的下午茶時間。「妳可以明白妳把這伎倆用在我身上,未來妳該死時絕對是父親大人親自下手。」

  莉莎凝視著她,不發一語,索拉莉絲第一次發現這由自己一手訓練大的女孩原來有如此教人心慌意亂的眼神。

  「不需要。」最後她輕聲回答,索拉莉絲不明所以的一怔。。

  「在我死前,絕對會毀了Ouroboros,所以,不需要。

  然後她朝索拉莉絲微笑。

  「妳以為我是無條件拯救妳的嗎?」

  索拉莉絲慢慢啜飲著紅酒,手輕撫著沙發的表面,笑得一派悠閒。

  「我並沒有忘記妳救過我,小公主,否則妳認為我和庫拉多尼今晚為何來到這裡?」

  莉莎神色一凜,目光落到安靜地坐在一旁的矮胖男子,他正一臉好奇的盯著地毯,彷彿正在考慮那能不能吃似的。「發生什麼事了?」

  「不是什麼壞消息喔。」索拉莉絲好玩的望著莉莎緊張的表情。「雖然也不確定這樣的發展到底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不過在可預見的範圍內,我倒覺得事情進行的挺順利的。」

  莉莎微微鬆了一口氣,索拉莉絲作為情報眼線雖然並不是她最擅長的,但是對於曾經身為一名「拉斯多」的她來說,判斷情況優劣及其趨勢這方面,無疑相當拿手。

  「聖誕節夫人今晚找上了鷹眼。」

  「聖誕節夫人?」莉莎一楞,隨即感到一陣久違的安心感:長久蟄伏的情報界元老終於開始行動,情況必定能更快展開逆轉,更何況她相當了解夫人對於自己養子愛護的程度,無論她打算做什麼,羅伊˙馬斯坦古都不會被放在靶子的正中央。

  索拉莉絲似乎看穿了莉莎的想法,戲謔的微笑。「真是令人開心的消息,是吧?妳難道不怕聖誕節夫人的目標其實是妳嗎?就我所知,妳也是她現在著手進行調查的目標之一喔。」

  「這就不勞妳擔心了。」莉莎冷淡地回答。

  事實是這並不是她第一次和聖誕節夫人交鋒,在她與羅伊˙馬斯坦古相遇時她便知道自己將會惹上的狠角色;而她的秘密男友的養母的身分也更加惹怒了普萊德。

  莉莎始終暗暗感激聖誕節夫人在察覺自己來頭詭秘時便選擇停止了追蹤,甚至竭力阻止羅伊四處探找自己的消息,否則自己真的有可能會為了身分暴露於情報界而被殺掉滅口。

  她會選擇如此決絕地離開羅伊,有極小的一部分是為了報答聖誕節夫人的恩情。

  「更何況,聖誕節夫人找上的是鷹眼……」她喃喃說著。

  索拉莉絲撇了下唇角。「我只希望他們不要自作聰明妨礙我們的計畫。」

  「妳在說什麼啊?」莉莎起身,替自己斟了一杯紅酒,那雙色澤與酒色仿似的雙眼若有所思。「一開始提議要將他們兩人納入計畫裡面來的人就是妳吧,索拉莉絲?」

  「沒錯,我們共同策畫的復仇。」索拉莉絲慵懶地躺倒在沙發上,小禮服的裙襬隨著她的動作向上拉高,露出一雙引人遐想的雪白長腿。「但是他們倆個可是相當難以掌控的元素啊,這個妳也很清楚吧?」

  莉莎嘆了口氣,拒絕順著索拉莉絲的話想像任何出錯的可能。「難以掌控的可不只他們兩個。」她轉頭望向索拉莉絲。「那麼,冰雪女王”呢?」

  「妳以為我是誰?」索拉莉絲鄙夷的微笑。「她注意到不對勁了,雖然她察覺到的東西多半是我故意留下來的……無所謂,只要讓她有警覺心就好。」

  莉莎微笑,帶有某種嫌惡的目光落到庫拉多尼身上。「那麼,妳沒有留下來的東西,就是“那個”了呢。」

  男子的深色外套上有一塊微微褪色的血跡。

  索拉莉絲不發一語,只是溫柔地順著自己的長髮。

 「當初只打算讓妳在阿美斯特莉斯當眼線,沒想到妳做的比這還多。」莉莎凝視著她。

  「可不只有妳復仇心切啊。」索拉莉絲微笑。「那麼,妳的白馬王子又如何呢?」

  莉莎抿起嘴,沉默了下來。

  「應該還恨著我吧……」半晌後她喃喃地開口,明亮的酒紅色雙眸此時顯得濃濁不堪。

  索拉莉絲咯咯笑了起來。「那可真是辛苦妳了呢,枉費妳曾經花了這麼多心思想避開他。」

  莉莎沒有回答,只是一下又一下搖晃著酒杯。

  羅伊˙馬斯坦古的崛起無可避免,她所能祈求的只有在阿美斯特利斯足以引起父親大人注意前盡快完成計畫,畢竟阿美斯特利斯困擾的是克賽魯克賽斯而非Ouroboros,沒有定要動用極端手段的必要性在。

  但是卻依舊失策了,對於這男人可怕的執念。

  「嘛,畢竟這可是把一個拉斯多迷的暈頭轉向,甚至讓妳不惜動手毀掉Ouroboros的男人呢。」慵懶地歪過頭,索拉莉絲笑著凝視莉莎那雙深沉的、看不清情緒的雙眸。「如果妳愛上的只是個單純的蠢材的話,豈不是太無趣了嗎?」

  「我愛上的……嗎?」莉莎輕輕嘆了口氣,苦澀地微微一笑。

  「說的……也是呢。」

 

  愛上無法碰觸的美麗之物,究竟是何等殘忍之事?

  比方說劇毒的斑斕、帶刺的玫瑰、灼人的火焰--

  以及羅伊˙馬斯坦古。

 

 

 

 

 

 

 

 

 

  然後,我也一直以為這篇會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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