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利˙沙羅曼德來投靠自己時只是個不到十八歲的孩子。
羅伊˙馬斯坦古的家門在雨夜被敲響，他打開門，映入眼中的是兩個披著斗篷、被雨淋的狼狽的細瘦身影。
「我們是來向您效忠的，馬斯坦古大人。」刻意壓低卻難掩年幼的嗓音令羅伊驚訝－－這分明是來自於一名年輕的少女。「我們來自沙羅曼德家族。」
她微微舉起劍，自己警覺地倒退一步，望見劍柄上那隻黃金雕刻、燦然生輝的火蜥蜴。
他自然知道沙羅曼德，那是個古老的巫術家族，據說在魔法大抵已失傳的當代仍然守護著神秘的力量。根據傳說與謠言，沙羅曼德家族實際上並非魔法的使用者，他們自己就是魔法本身。
而在十年前的討伐戰中，沙羅曼德家族便已滅亡了。
被懼怕著魔法之力的國王，下令一人不留，全部殲滅。
「先進來。」他讓開路，在兩人身後將門掩上。「把話說清楚。」
方才說話的那名少女想開口，卻被同伴阻止了。
「請不要懷疑我的身分與動機，馬斯坦古大人。」隱藏在斗篷下的那副嗓音粗嘎可怕，像是曾被人用力掐住脖頸所造成的聲帶傷害。更為矮小的那人掀開斗篷。
少年的臉上布滿可怕的烙傷與刀疤，可以想見他曾從多大的危機裡逃生。而鑲嵌在那張令人恐懼的臉龐上的，是一雙如同鮮血般燦麗的雙眼。
沙羅曼德的火焰。
沙羅曼德的原意為“火蜥蜴”，自古以來便是象徵著火之元素的精靈。而沙羅曼德族人那雙帶著豔麗火紅的雙眼，據傳是他們力量的來源，因此被稱為“沙羅曼德的火焰”。世間上沒有任何眸色能與之匹敵。
「你真的是……沙羅曼德的……」羅伊承認自己被那雙眼嚇住了，他倒抽一口氣，說不出話來。
少年垂下眼，重新將斗篷帽拉上。
「這位是我的主人，札利˙沙羅曼德。」他身旁的少女脫下自己的斗篷，露出一張膚色略黑的俏麗臉龐。雖然稱札利˙沙羅曼德為主人，卻並未穿著僕役的服飾。「我是蕾貝卡，是札利大人的侍女。我想你明白我們來此的理由吧，馬斯坦古大人。」
滅門之族的最後一人，前來報仇血恨。
札利˙沙羅曼德並不是個活潑的孩子，如非必要，他通常只願意與自己的女侍蕾貝卡說話。他的容貌、嗓音與人生在六歲那年就已經毀了，面對這樣一個孩子，沒有人會責怪他孤僻。
再怎麼說，他也是一個不可小覷的戰士。
羅伊讓他們加入了自己的兵團，囑咐亞力士˙阿姆斯壯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並負責訓練他們。而阿姆斯壯所回報的這兩名孩子的武力值卻超乎意料。
蕾貝卡善於使用小刀，也許是因為長年以來作為札利的近身保鑣，她眼光敏銳、動作靈巧。雖然在大陣仗中殺傷力小，在一對一的搏擊格鬥中卻不輸給同年紀的男孩。甚至將比自己大上兩、三歲的約翰˙哈柏克踢翻在地。
札利˙沙羅曼德則是使用弓箭及他所配戴的沙羅曼德長劍，正好是遠程及近程的攻擊武器。自己曾與他過了幾招，少年甚至比蕾貝卡更加瘦弱，說實話，需要用力投擲的長槍或大力揮動的長劍都不適合他，自己只能指點他幾招用劍的巧勁，其餘時間都讓他自己練習箭術。雖然射程與威力不足，若搭配十字弩的話，少年將比蕾貝卡更加棘手。
而他從未展現過沙羅曼德傳說中的魔法之力。
「那些都不是真實的。」當時他與少年並肩坐在火堆旁，少年低垂著頭，動作規律地邊打磨著箭頭邊回答，鐵石撞擊的聲音於暗夜中充滿了殺伐之氣。「我們不是巫師，馬斯坦古大人，火焰是我們的信仰和守護神，我們的祖先自稱為火蜥蜴的化身，如此而已。」
沙羅曼德族人本身即是魔法。羅伊想著，凝視少年拾起另一個磨損的箭頭。
「我們崇拜火焰神聖的力量，不是毀滅，而是淨化的本質。即便如此，我們更熱衷於追求知識。」沙羅曼德除了以神秘的力量著稱，他們各個聰明絕頂，一向輩出學者。然而這點也被汙衊為巫術。
他們兩人沉默了下來，火焰的影子在少年的雙眼中跳動著。
「我們的族人懇求布拉德雷放過我們。」札利突然開口，嗓音平靜無波。「我們甚至願意隱姓埋名，移居到王國的邊境，我們發誓不會有任何一名族人接近都城。」
羅伊望著少年起身，那張受盡折磨的臉上，一雙血紅色的眼眸炯炯有神，少年俯視著自己。
「我會不計代價讓您獲勝，馬斯坦古大人。」
如同這句誓言，少年為他獻出了心臟。
大腿上的傷口鮮血如注，羅伊˙馬斯坦古的意識反覆徘徊於清醒及昏迷。只能隱約察覺到自己正伏在馬背上，而有一雙纖細的手從後環繞著自己，喝斥著坐騎在森林中飛奔。那孩子不斷叫喊著自己名字，聲音比平時更加尖利。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停下馬，將他放置在草地上。他可以感覺到少年用布條扎住自己大腿上的傷口，不停地用布巾擦拭著自己的臉。
「札利……」他恍惚回應。
他想告訴少年不要管他了，一個人逃走吧。日後再回來尋求報仇的機會，你可是聰明到令人覺得可怕的沙羅曼德啊……根本沒有死在這裡的必要……快點……逃走……
溫熱的液體滴落於頰側，羅伊˙馬斯坦古愕然地瞪著將劍刺入左胸的少年。
「你……做什……」
他想怒吼，他想把少年胸口的劍拔出來，卻只能動彈不得地躺在地上。
少年跪在自己上方，那張醜陋的臉扭曲萬分，唇瓣被緊緊咬在齒間。羅伊似乎可以看到他那雙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野獸般發光，因為痛楚而忽明忽滅。
「啊啊啊啊啊啊！」少年剜出自己的心臟，痛苦地倒在地上。
羅伊覺得自己已經瘋了：全身上下宛如要被拆散的痛楚、幽暗潮濕的森林中野獸的悲鳴、遠處的火光讓自己頭痛欲裂、少年冰冷黏膩的鮮血流到自己的肌膚上，右手緊緊抓著一顆猶自跳動的心臟。
在恍惚的視野中，本該死去的少年搖晃地起身。
他可以看到淋漓的鮮血自少年空蕩的左胸滴落。少年表情麻木地舉起劍，一雙原本如紅寶石般的眼睛此刻如墨水般漆黑。
少年將劍刺入自己的胸口，將自己的心臟也剜了出來。
他在……做什麼……
羅伊毫無餘力思考，只是感到一陣如同火燒般的痛楚自左胸迸發，在體內肆意竄延，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要死去，這樣的疼痛彷彿要把自己的靈魂也吞噬進去似的。
以火焰淨化靈魂。
「原諒我……沙羅曼德……原諒我吧……」
視野已經無法聚焦了，只聽得到耳邊少年的哭聲，非常傷心。
喂……小鬼……你也要跟我道歉吧……我可是快痛死了啊……
羅伊˙馬斯坦古想著，意識沉入深淵。
夜半敲門求包養，其實這是紅拂女的故事。(大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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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莎不滅之永遠愛戀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