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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說,當紅線繫住了兩人的小尾指,那便注定緣牽幾生。

  我是否也有這樣的資格?用一條紅線,將妳牢牢綁住?

 

 

  雪色靄靄,兩輛S14謹慎的沿著崎嶇的山道緩緩爬升而上,在厚重的積雪上留下深深的胎痕。

  「終於到了嗎?」迫不及待的推開車門,溫莉˙洛克貝爾鬆了一口氣,長期顛波的路途讓她不由得頭暈目眩,反胃的直想吐。

  愛德緊張得從駕駛座後頭下來,對於未婚妻的舉動顯然非常不滿。「喂喂,起碼穿件外套吧!這裡可是非常冷的喔。」兩人從小在東部長大,對於寒冷天候的抵禦能力一向差勁。曾在布里克斯的寒冬待過一陣的他還可以忍受,溫莉就不一樣了。

  「才不用呢!愛操心的傢伙。」溫莉扮了個鬼臉,轉身朝莉莎奔去。「要幫忙嗎,莉莎姐姐?

  「這邊……大佐……對,請扶住這裡。」金髮女子小心翼翼的將男人從車上扶了下來,謹慎的牽著他的手,確定他踩實了滑腳的雪地。「請您往前一點,對,就是這樣。

  從車內踏出的男子一身筆挺的西裝,肩上披著莉莎特意加的大衣。他帶著些許茫然的轉動頭頸,掩藏在黑色瀏海下的雙眼微微睜開,隱約可見到那雙毫無生氣的灰眼,漫無目標的在雪地上轉動著。

  「這裡好冷。」他蹙了蹙眉頭,握緊了女人的手掌。「妳穿得夠嗎?

  「是,請不用擔心。」莉莎在不拉扯到男人的情況下轉身面對溫莉,有點抱歉的朝她微笑。「對不起,可以幫我把行李拿下來嗎,溫莉?

  「沒問題啦莉莎姐姐!愛德,來幫忙!」溫莉爽快的答應,轉身笑著朝少年揮揮手。

  「麻煩死了……喔!」扳手不偏不倚的砸中他的額角,只見溫莉朝他露出一個更燦爛的笑容。「快點啦愛德,難道你要我一個人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裡面搬行李嗎?」

  哼了一聲,斯卡默默的走過來將行李抬起,輕鬆的放到地上。「啊──愛德,多跟人家學學嘛!」溫莉感嘆的說,非常漫不在意的損了未婚夫一把。

  「什麼?!來決勝負啊斯卡,讓你看看我的……」

  「你想對斯卡大人做什麼你這個矮豆!」還沒接近斯卡就被少女狠狠的踹倒在雪地上,非常沒有形象的向前滑行了幾公尺。愛德拍掉臉上的雪,生氣的抬起頭。「幹什麼啦豆子女?!」

  「不准對斯卡大人出手!」雙手十分有架勢的插在腰間,張梅高高踞在愛德面前盛勢凌人的說。

  昔日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拔高的身材漸漸顯露出女人的嫵媚。由稚氣的髮辮蛻為披肩的長髮,襯著東方女人特有的秀麗五官。唯一不變的是嬌憨的個性。

  愛德跳了起來,正想要反擊時卻被溫莉扭住耳朵。「喂喂,你要是那麼有空的話就過來幫忙啊,你沒看到莉莎姐姐有很多東西要搬嗎?」

  「別玩過頭了,梅。」從後頭用大衣將少女包了起來,斯卡淡淡的說。「著涼就不好了。」

  「東西不少呢……」莉莎有點擔心的看著愛德心不甘情不願的抬起行李。她試圖將手掌從大佐的手中抽開。「要不要我也來幫忙?」

  羅伊敏感的察覺到莉莎的手滑出自己的掌心,他用力的抓住她,聲音帶著點緊張。「妳不要去。」

  「诶?」莉莎不解的眨眨眼,回過身來。「為什麼?」

  「反正妳不要去。」羅伊固執的重複一次,他茫然的雙眼微微轉了過來,定焦在距離莉莎的臉龐幾公分處,吃力的望著她彷彿那樣就可以傳達出所有意涵。

  溫莉看了看兩人,朝莉莎燦爛的一笑。「沒關係啦,就讓愛德搬吧,多搬東西可以長高喔。」

  「是會變矮吧!」吃力的將行李放下,愛德抹了抹頭上的汗。「到底放了些什麼啊這麼重!」

  「各位──」麟從遠處的旅館揮著手走近,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蘭芳。「我已經辦好入住手續囉!」

  溫莉歡呼一聲。「太好了,這裡冷的要命。」

  「這是妳和愛德的。」笑咪咪的把鑰匙遞給溫莉,麟轉向斯卡。「我看看……喏,你和張梅。」

  莉莎突然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她望著朝自己走來的蘭芳。「等、等下,這麼說……」她的目光在自己和羅伊之間來來回回了幾遍,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我跟大佐……」

  「對啊,妳跟大佐同房。」溫莉相當理所當然的說,不解的挑高一邊眉毛。「怎麼了?」

  蘭芳默默的將鑰匙塞入錯愕的莉莎手中。

  「等下!」莉莎將羅伊的手推開面向溫莉,這個動作惹得大佐一震。他警覺的抬起頭,像隻緊張的獵豹那樣嗅聞著突然從視線中消失的獵物,看不見的雙眼搜尋著莉莎所在之處。

  「我跟大佐不是、不是這樣的……」她皺起眉頭,有點期期艾艾的解釋,望向表情無辜的眾人。「我跟大佐不是這樣的關係。」

  一片默然。

  「什麼?」小梅疑惑的開口。「莉莎姐姐和大佐不是早就、早就……有那樣的關係?」

  她背後的斯卡默默散發出認同的氣息。

  「哪裡來的誤解啊……」莉莎瞬間有種百口莫辯的虛脫感。

  「因為不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中尉和大佐都……」愛德指著兩人,在莉莎轉頭面對他時識相的將後面的話消音。

  麟看了看兩人,哈哈的傻笑起來。「這樣啊,原來是我們誤會了啊。」他搓搓手,有點傷腦筋的皺了皺眉頭。「不過……房間都已經分好了呢,再換很麻煩呢。」

  「而且也需要有人照顧大佐。」溫莉的目光轉向羅伊灰色的眼珠。

  「反正大佐看不見……」愛德同意的點頭,摸著下巴一付十分贊同的樣子,

  「也不會有什麼問題。」蘭芳淡淡的接口,麟在她身旁笑咪咪的點頭。

  你們一定是串通好的。莉莎默默的想。

  「莉莎?」羅伊終於忍不住發出聲音,原本低沉溫潤的嗓音因為慌亂而尖銳了些。「妳在哪裡?

  莉莎嘆了口氣,將手滑入大佐的掌心,認命的握緊手中的鑰匙。

  她沒有注意到,羅伊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緩慢而謹慎的踏入房間 ,羅伊˙馬斯坦古輕輕吸了一口空氣,嗅聞到了稀薄的冰冷。他伸手扶住牆壁,小心翼翼的沿著牆面行走,那雙看不見的灰色眼眸仍下意識的轉動著,彷彿他仍可看見週遭的一切。

  「大佐。」莉莎凝視著他摸索著在床上坐下來。「行李我放在在床頭的右手邊了,可以嗎?

  羅伊呆滯的雙眼慢慢轉動,他的手滑過床單撫上了床頭的木櫃,試圖確定行李的位置卻遍尋不著。

  莉莎沉默的望著他笨拙的動作,赤眸閃過一絲困惑的神色。她握住羅伊的手,感覺到他因為自己突如其來的觸摸而瑟縮了下,但仍然順從的讓她拉著他的手,輕輕的放到行李上。

  「在這裡,大佐。」她靜靜的說。

  「謝、謝謝。」羅伊顯然有點手足無措,笨拙的抽開手。

  距離”約定之日”已過了三個月,所有的風浪都已平息,然而羅伊˙馬斯坦古的雙眼再也沒有重見天日,這一輩子都不可能。

  她該慶幸他是個堅強的男人,失去視力似乎並沒有帶給這男人太大的衝擊。出乎意料的,他十分坦然的接受這個事實,儘管他日後將要面對的黑暗無比深邃。

  說不清是義務是愧疚是責任感,還是他們真的是彼此僅剩的依靠。莉莎˙霍克愛並未拋棄副官的角色,默默的伴隨著失去雙眼的羅伊安份度日。對旁人的質疑,她報以沉默。

  儘管身邊的人不斷明示暗示,他們似乎真的寧願就這樣過日子,沒有更進一步的意願--可笑又荒誕的決定,唯獨他們兩人不以為意。

  「中尉!」門口傳來敲門聲,愛德和麟隔著門板叫著,應和著幾聲斯卡低沉的聲音。

  羅伊測頭傾聽,莉莎離開床邊前去應門,那腳步聲帶著他熟悉的節拍,藏著軍人的果斷與女人特有的輕巧,他身處黑暗中唯一依靠的腳步。

  「我們來帶大佐的。」映入眼簾的愛德臉色及斯卡顯然不太情願,和麟笑嘻嘻的模樣呈現強烈的對比。一看就知道誰是被未婚妻逼來的。

  「帶大佐?」莉莎轉頭看了下羅伊,望見他聽到愛德的話,皺起了眉頭。

  「是的。」麟笑咪咪的說。「我們打算先去泡個溫泉,現在這個時間的話,泡完後剛好是晚飯時間。

  「等下溫莉她們會過來。」愛德接口,示意了下手中的木盆。「東西都幫忙準備好了,只要把大佐押走就好。

  「押走……」

  「好啦大佐!」愛德用力的推開門。「請跟我們走吧。」

  羅伊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抬起頭,額頭上爆出一條青筋。「我怎麼覺得像個犯人似的呢,鋼。

  「有自知之明的人真是不錯啊。」愛德毫不客氣的說。

  「等等……」莉莎吃驚的望著他們,還不等她說完,愛德狠狠的往羅伊後頸一敲,在羅伊向後倒時斯卡敏捷的架住他,拖著羅伊的後領快速走出房間,麟回頭對莉莎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那麼就這樣囉,中尉。」

  ……這是綁架,這絕對是綁架。

 

 

 

 

  妳並不懂得,對我來說真正的黑暗是什麼。

 

  「我在想……」靠在溫泉旁的石頭上,羅伊悶悶的聲音從蓋在臉上的毛巾下傳來,冷冷的餘怒未消。「你們到底是想帶我來泡溫泉還是想淹死我?

  他的後頸仍然隱隱作痛,痛到讓他開始反省到底自己有哪裡那麼虧欠那個小豆子了。好吧,被打昏他也認了,更過分得是醒來時還發現自己被扔進四十五度的溫泉中,呈現瀕死狀態。

  「別這樣嘛大佐。」麟笑嘻嘻的說。「難得一起出來,多包容包容~

  「去死。」

  愛德咂了咂嘴。「你以為我們想這麼做嗎?麻煩死了。」有點著惱的想到自己的未婚妻,要不是她拜託的話自己也用不著做這種事。「你也該讓中尉休息一下,難得出來完的日子你也打算死死黏著她嗎?

  一旁的斯卡抬頭瞄了眼愣住的羅伊,又一臉事不關己的別開目光。

  羅伊瞬間沉默了下來,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他別開臉,感覺緩緩蒸騰上升的熱氣若有似無的輕觸自己的肌膚,他抱著一點期待希望這片白茫的煙霧能成功遮住自己的表情。

  「別傻了,你那付呆樣我看的很清楚。」冷冷的扔出一句話,愛德吐出一口氣,隨口感嘆了幾句新開發的機械鎧真不錯啊竟然還能防水呢

  ……這豆丁的嘴巴什麼時候進化的那麼邪惡了?

  「不過上校……」麟溫吞的開口,他抬起頭,看見羅伊的眼睛本能得眨了眨,茫然的轉向自己。「你和中尉……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時候這麼拖泥帶水了呢,焰?」斯卡闔著雙目靠在石邊,悠悠的冒出一句話。

  「……不要告訴我連你們也是圍剿我的人之一。」羅伊悶悶的說。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麟笑了笑。「只是以同樣處境的人給你一個建議。」

  長久以來的征戰結束,一切塵埃落地。他替自己的國家終結漫長得手足相殘的血腥命運,縱使這是唯一盡如人意的方法,但身為背負將家族發揚光大的使命,他的作法卻嫌愧對族人。因此為了逃避族人的撻伐,他帶著蘭芳回到亞美斯特利斯定居。

  一起來嗎,蘭芳?

  凝視著男子一如往常燦爛的笑臉,蘭芳只覺思緒混亂夾雜。她深明少主的決心與理由,也暗暗知道這樣的行為無可厚非。但是無論如何對於姚族而言,那樣的行為叫作叛徒

  麟注視著蘭芳猶豫的雙眼,面具下的臉龐是如何徬徨他了解。並非他想逼迫她作出兩難的決定,只是這回他將一去不返,不問一句他這輩子死不了心。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詢問她的那一刻是如何緊張,雙手的掌心冒出的汗水擦在衣服上形成一片漬痕。他勉強維持住臉上一貫的笑容,從不曉得也有這樣的時刻並非搏命,卻幾乎令人窒息。

  他不再是她的主子,甚至並非同等地位:他是身負重任而令全族失望的人物、是她跟前的叛徒:祖父甘願犧牲生命以成全他的帝業,他卻輕易拱手。

  而面對這樣的我,蘭芳,妳願意跟我走嗎?

  「我以為她會拒絕,結果她答應了。」麟若有所思得側過臉,半晌後轉頭燦笑看著大佐。「真是不可思議呢。」

  羅伊將臉上的毛巾扯下來,不悅的皺起眉。「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是一樣的喔,大佐。」麟笑咪咪的說。

  「不,我和你這個笨蛋不一樣。」

  「我的意思是,我們的處境是一樣的。」麟微微嘆氣,有點困擾的搔了搔臉。

  曾經懷有雄心壯志的男人,經歷了戰鬥與苦難。如今一個失去帝位,流落他鄉;一個雙目失明,軍籍被除。曾經位高權重的兩人,如今同時失去所有。

  「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蘭芳還是跟我走。」麟輕聲說,微張的雙眼第一次流露出某種難以言喻的溫柔。他轉頭認真的看著羅伊。「你為什麼不問中尉?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

  「你根本不了解莉莎。」羅伊打斷麟的話,他表情複雜的將臉別開,聲音低沉。

「只要我開口,她就一定會答應。」

  只要他開口,她定會許下一輩子不離不棄的承諾。這點他早就知道。

  「但是……」但是,我想要的是這樣嗎?

  我想要的,就是將她牢牢綁在我身邊的承諾嗎?

 

 

 

 

  「啊──果然冬天還是溫泉好呢。」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溫莉將全身浸入泉水中。「真好……好舒服……」

  張梅坐在岸邊,裹著一條大浴巾的她雙腳伸入水面,輕輕踢動小腿。「真是的……為什麼不能帶寵物進浴場呢,我本來還想帶小梅一起來的說……」

  蘭芳安靜的蜷在一角,戰役結束後她動了一場浩大的手術拆除機械鎧裝置,不再過著與刀槍炸藥為伍的日子,只留下一道由身側延伸至肩胛骨的深色傷痕。她好奇的認真眼神望著不斷從底部冒出的氣泡,有點膽怯的試圖碰觸。

  「話說回來……清國沒有溫泉這種東西吧?」凝視著蘭芳的動作,莉莎微微一笑。

  蘭芳嚇了一跳,臉上漫過一片紅潮,半晌後支支吾吾的點頭。「是的……第一次看到。」

  「诶──那樣的大國卻沒有溫泉嗎?」溫莉稍微滑動了下,撲上岸邊的石頭拿起毛巾。「我還以為清國人對這種養生的東西都很熟的說~」

  張梅搖了搖頭,輕輕躍入水中。「並不是這樣的喔,我們國家雖然大,卻幾乎看不見溫泉的蹤跡。」

  溫莉嘆出一口氣。「真沒趣,看來下次要來泡溫泉可能要等度蜜月的時候了。」

  「蜜月?」清國很明顯的也沒有這種東西。

  「就是結婚後第一次以夫妻身分出遊。」溫莉的雙眼閃閃發光。「啊──聽說在西部找到機械鎧大師的遺作呢,一定要去看!」

  莉莎默然,突然非常同情愛德。

  「話說……莉莎姐姐。」溫莉突然將矛頭轉向她,天藍色的雙眸閃過一絲精光。「妳和大佐都過那麼久了,竟然還停留在上司跟下屬的階段嗎?」

  莉莎暗暗嘆了口氣。該來的就是會來。

  「他已經不是我的上司了。」避重就輕的回答。

  「意思就是說你們沒有任何進展啦。」溫莉老氣橫秋的看著她,不滿的嘟著唇。「這是怎麼回事?妳和大佐之間到底……」

  蘭芳默默的看著莉莎在溫莉的逼問下慢慢將臉沉到水裡,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怕會造成愧疚感嗎?」她突然開口,莉莎愣了下,轉頭看著蘭芳。「诶?」

  「是因為怕造成大佐的愧疚感,才不說想陪伴他之類的話嗎?」蘭芳小聲的問,認真的玄色雙眼直直盯著莉莎怔愣的表情。「是……這樣嗎?」

  莉莎凝視著蘭芳,最後微微一笑,搖搖頭後將臉別開。「不,並不盡然。」

  她仰起頭,將後腦靠在岩石上,唇角兀自上揚著無奈的弧度。「與其說是愧疚感,倒不如說是……」她若有所思的聲音漸漸微弱,最後化成一聲無言的嘆息。

  張梅和溫莉對看了一眼,望見彼此雙眸中的困惑。

  羅伊˙馬斯坦古並不是那麼簡單的男人。

  「倒不如說是……」莉莎喃喃重複,微弱的聲音宛若自言自語。

  倒不如說是怕她並非真心。

  羅伊˙馬斯坦古是個可笑的男人,深信等價交換的法則:對一個不配得到的人許下過於貴重的承諾,便註定無法達成。

  與其要他一輩子承受害怕失去她的陰影,她寧願一開始就不作任何承諾。假如她的應允從一開始就是他的重擔,又何必許下?

                      

 

 

  「大佐?」莉莎步入房中,有些驚訝的看著坐在床沿的男人。

  聽見莉莎的聲音,羅伊用哀怨的表情抬起頭,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莉莎……」

  「怎麼了?」莉莎湊近他的臉,訝然的看見他側臉一條極細的傷痕。莉莎伸出手小心的碰觸,皺起了眉頭。「怎麼弄的?

  被扔進溫泉的時候弄的。羅伊癟了癟嘴,可憐兮兮的抬起手。「手肘也受傷了。」

  「我看看。」莉莎抬起他的左手,纖長的手指沿著他肌肉的線條滑至那條口子。「等等,我拿下醫藥箱。」

  「好痛喔……」羅伊淚眼汪汪,閉著雙眼的他輕輕掙扎著,不太情願的讓莉莎上藥。

  「不要動啦。」莉莎抓住他的手,一臉無奈的壓住。「過一陣子就不痛了。

  「可是……」

  羅伊斷斷續續的抱怨著,門外匍匐的幾個人對望了一眼。緩緩得從門口退走,離開一段距離後站定腳步。

  「這種傢伙根本不可能有高尚的情操啦!」愛德第一個忍無可忍的爆發出來。「什麼”不想用自己的脆弱綁住中尉”?根本就是一直跟中尉撒嬌!」

  麟若有所思的抱胸思考。「難道大佐的意思不是這樣?並不是不想用自己的脆弱留住中尉,而是有其他的意思?

  溫莉嘟起嘴,不滿的望了眼愛德。「為什麼會這麼複雜呢,明明就應該是很簡單得事情的說。」

  「頭腦簡單的傢伙。」愛德哼哼了聲,一臉我幹嘛在這裡做這種蠢事的表情。「要是事情真的單純成這樣,他們老早就結婚去了,幹嘛還要我們大費周章湊合?」

  蘭芳淡淡的點頭。

  「莉莎姐姐說,她不要大佐背負害怕失去的感覺一輩子……」張梅在胸前點著手指,困惑的抬頭看著斯卡。「斯卡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呢?

  斯卡低下頭看著她,伸手撫平她的一頭黑髮,沉默以對。

  「我們是不是該作出一些更積極的舉動呢?」溫莉激動的握住雙拳。「幫他們找到一個告白的契機啊!

  「把他們塞在同一個房間還不算積極嗎?」愛德嘆了口氣。「夠了啦溫莉。

  「沒錯,來帖狠藥吧!」麟卻異常的讚和,他開心的轉向蘭芳。「蘭芳,上次那個什麼……啊,那個媚藥,還有剩嗎?」

  「媚、媚藥?!」愛德呆住,結結巴巴的吐出這句話。「不行啦,會被殺的!被槍殺後屍體還會被燒成焦炭喔!

  「恩,還有剩呢。」蘭芳冷靜的回答。

  斯卡嘆了口氣,將滿臉問號,一看就知道想問自己什麼是”媚藥”的張梅摀住耳朵,認命的想著以後要好好控管這小妮子接收的外來資訊。

  ……要是真的被你們這種傢伙湊合了才奇怪吧?

 

 

 

 

 

  「莉莎?」敏銳的捕捉到細微挪動的腳步聲,羅伊在黑暗中倏然翻身坐起,警戒的叫喚出聲。

  莉莎吃了一驚,回過頭來。「我以為你已經睡了。」

  羅伊皺起眉頭,聽見莉莎摸索著將燈打開的聲音。「妳要去哪裡?

  「睡不著,想出去走走。」莉莎拉了拉身上的外套,看見羅伊茫然的雙眼望向自己。「就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您先睡吧。

  「去多久?」他問。

  莉莎想了想。「也許到日出吧,想看山裡的日出。」

  「那我也要去。」羅伊立刻說,他不由分說的掀被下床,有些艱難的摸索著木屐的位置。「幫我把外衣拿來。」

  「诶?」莉莎顯然因羅伊固執的舉動愣了下。「為什麼?天氣這麼冷,您不要來了,現在已經不早了。」

  「早晨和夜晚對我是沒有分別的,莉莎,但是對妳有。」羅伊坐在床沿抬起臉,滿臉堅持的神色令莉莎怔了怔。「可是……」

  羅伊微微蹙起了眉頭,他專橫的抿起嘴角,連微微闔上的雙目都彷彿透著一層命令的味道,宛若從前身為她長官時要求她唯命是從。

  「好吧。」莉莎嘆了口氣,這是她投降的慣性動作,她拿起羅伊垂掛在椅背上的外衣。羅伊等待她遞給自己。不料莉莎一個傾身,直接為自己披上。

  薰衣草的香氣隨著她的動作朝自己撲鼻而來,羅伊敏銳的察覺到氣味的不同,他安靜的讓莉莎牽起自己的手站起來,突然冒出一句。「妳換香水了?」

  「诶?」莉莎頓住,困惑的皺了皺眉頭。「用了這裡的沐浴乳……你聞得出來?」

  羅伊沒有回答,反手抓緊莉莎。

  莉莎鎖上房門,回頭朝羅伊露出笑容。「走吧,大佐。

  羅伊的雙眼憑藉聲音下垂,有那麼片刻他彷彿似乎真的看的見似的,認真的對上了莉莎酒紅色的溫柔瞳孔。但一秒後又隨即飄開,空洞的雙眼中映著虛無。

  「嗯。」

 

 

 

 

  那會形成某種模式,甚至某種本能。

  視力的失去不曾讓羅伊徬徨。他深知人類從來就並非靠著單獨某種能力存活,失去雙眼的他善用其餘感官,自信能倚靠這些繼續正常的生活。

  前提是,她在他身旁。

  他總是習慣性的尋找她的位置、她的存在。在眾多紛雜的聲音中,她的聲音卻格外清晰。特屬於她的幽柔香味幾乎已深烙在腦海成為其中的一部份,無法切割。

  然而他怎麼配擁有?

 

  「唔。」坐倒在草地上,羅伊感覺到莉莎謹慎的扶著他的肩膀,在自己身邊坐下。

  「有星星嗎,中尉?」他抬頭仰望著天空,彷彿這麼做有意義似的。

  莉莎抬起頭,夜空中暗沉的宛若深潭,如今最深的夜已沒有星子願意佇足。「沒有,大佐。」她輕聲回答,感覺喉嚨有點乾澀。

  他輕輕嘆了口氣,語調不滿的猶如孩童。「小時候還對流星許過願呢。」

  莉莎無聲的微笑。「成真過嗎?

  「怎麼可能?」他回答的語氣理所當然,帶著點責備似乎她才是那個傻到跟一顆大火球吐露心願的天真小孩。

  莉莎安分的抱攏了雙膝,在微涼的寒風中將身子蜷起,下巴輕輕的抵著自己的膝蓋。她微微闔上雙眼,試圖揣測喪失視覺後的黑暗是何等滋味。

 

  「我猜……」羅伊的聲音幽幽響起,莉莎抬起頭,輕輕應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羅伊的聲音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今天那幾個丫頭……她們也和妳提過了?」

  莉莎驀然睜開眼,她轉頭看著羅伊的側臉:隱沒於黑暗中的臉龐若隱若現,那雙看不見的雙目卻固執而堅毅的眺望著,唯獨抿起的雙唇透露出一點點情緒的蛛絲馬跡。

  「是說了一些話。」她雲淡風輕的帶過。

  羅伊的喉頭哽住,分不清楚是詞窮還是發不出聲音,他維持了好一段沉默。「那麼……」好不容易吐出的兩個字最後也畏縮的淡去,他有些自怨自艾的別開臉。

  「大佐。」莉莎的聲音令羅伊一怔,憑著直覺將雙眼微微打開。他聽見莉莎輕輕呼出一口氣,聲音平淡而毫無起伏。「我想我們該走了。」

  「為什……?莉莎!」他想抓住她,卻徒勞的感覺到她從自己身旁匆匆站起,而自己只能茫然的睜大眼,不知道該如何挽留。「等等!」

  「我從來沒有要求過你的愛情!」莉莎突然憤怒的說,她瞪著羅伊不知所措的臉龐,目光又氣又委屈。「我從來就沒有要求過!」

  羅伊呆住,他笨拙的想說些什麼補救,卻被莉莎崩潰的打斷。

  「你從來就不相信我真的願意為你做什麼,我也沒有逼你看清!」她語無倫次的哽咽著,甩開羅伊好不容易摸索到的手。「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即便我不是真心的你也無所謂了嗎?」

  「我不是……」羅伊感到一陣無力,一片黑暗中突然襲來強烈的孤獨感──他失去她了。「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

  莉莎紅了眼眶,她拒絕聽他解釋,生氣的把他推倒在地上,羅伊嚇了一跳,緊急用後肘支撐住身體後不敢置信的抬起臉。「莉莎?!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不管怎麼樣都無所謂了,你是這樣想的嗎?!還是說乾脆用名分把我套住算了?」她捶打他的身體,憤怒又歇斯底里。「你不相信我!你從來就不相信我!」

  「我沒有不相信妳!」羅伊突然回吼,莉莎愣了下,感覺自己的雙肩被他狠狠抓住,力道之大令她痛的流出淚來,莉莎下意識的掙扎。

  「我很害怕。」羅伊低沉又痛苦的嗓音始莉莎完全怔住,她望著羅伊渾身顫抖,頭顱狼狽的低垂著,雙手仍用力的扣著自己的雙肩。

  「我很害怕……我很害怕自己配不上妳。」他隱忍著哽咽的聲音發著抖,帶著令人不忍的不堪。「我很害怕妳留在我的身邊……是因為同情我!」

  莉莎跪在羅伊面前,渾身僵硬的她說不出任何話,支離破碎的眼神凝視著羅伊。

  「我怎麼能讓妳對我做承諾?」羅伊痛苦的低聲問,那心碎的質問壓抑了太多情感。「我怎麼能把妳綁在我這種人身邊?我必須推開妳!

  莉莎凝視著他情緒不穩的呼吸,那雙箝制住她雙肩的十指緩緩鬆開,最後頹然落下。羅伊將臉埋入右掌中,試圖平復心情般深深的吸了口氣。

  「已經太遲了,大佐。」莉莎驀然輕聲說,羅伊抬起頭不解的對著她的方向。

  然後他立刻倒抽了一口氣──莉莎突然環住他的頸項,緊緊的抱住他。

  「你推開的太遲了。」莉莎將額頭抵在羅伊的頸窩處,聲音壓抑。「已經來不及了。」

  羅伊不知所措的張著眼,笨拙的觸碰著莉莎摟著自己的手臂,不知道該直接了當的拉開還是握住。「莉、莉莎?」

  「你這個笨蛋!」莉莎用力收緊手臂,羅伊被她突如其來的斥責嚇了一跳。「你以為這樣就足夠讓我離開你了嗎?就憑這種理由?」

  羅伊愣愣的動也不敢動,半晌後才猶豫的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環抱住她顫抖的身體,輕輕撫摸那頭金髮,將之壓入自己懷中。聽見莉莎在自己的動作下嗚咽了一聲。

  「莉莎……」他吶吶的喚了一聲,從呆滯中慢慢回復過來。逐漸意識到莉莎說了些什麼的他抽了一口氣,結結巴巴的吐出幾個不明所以的音節。

  「你已經綁住我了,你難道不知道嗎?」莉莎嗚咽的低聲說,將臉埋入羅伊寬厚的肩喔。

  羅伊抿住唇,壓抑著激動閉上眼。他深深的將莉莎擁入自己懷內,額頭抵上她的肩膀。呼吸著她身上的香氣,從鼻尖入侵,蔓延到身上每個角落使他無法控制的顫抖。

  

  「喔喔!」遠處的樹叢中,一個身影正興奮的蹲在哪裡,拿著手上的望遠鏡激動的看著。「抱在一起了!抱在一起了!」

  「什麼?!」張梅著急的拉著溫莉的衣袖。「我要看!人家也要看!」

  溫莉回頭緊張噓了一聲,又轉回去緊緊的盯著遠處。「小聲點,不要被聽見了。」

  「啊──大佐看起來真幸福啊。」麟和蘭芳並肩坐在樹上,津津有味的點著頭。憑藉著姚家自幼訓練的良好視力一覽全無。

  愛德撐著下巴坐在溫莉一旁,打著哈欠。「別看了啦溫莉,我好睏。」

  「別吵……啊啊要接吻了!要接吻了!」溫莉激動的傾身向前,調整著望遠鏡的角度。

  「人家也要看!」張梅拉著斯卡的手懇求,轉頭面向愛德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喂,鍊個望遠鏡出來啦。」

  「這裡不是泥土就是樹葉我要用什麼鍊啊!」

  斯卡嘆了口氣,將張梅攔腰抱起,張梅興奮的抓著斯卡的手,努力的瞇起眼想看的更仔細。「真的──要接吻了、要接吻了呢斯卡大人……嗯?」

  只見遠處原本雙唇已幾乎相接的兩人突然停住動作,然後非常莫名其妙的兩人雙雙站起身。莉莎扶著羅伊,望著羅伊在外衣的口袋中摸索著些什麼。

  「麟?」蘭芳突然站起身來,警戒的拉起麟。

  「诶?什麼?」

  羅伊摸了半天終於伸出手來──印有鮮紅鍊成陣的白色手套!

  「右邊,四點鐘方向。」莉莎冷冷的鷹眼一掃,所有人都打了個冷顫。不需要控制火力。

  「──等等、等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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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那麼久才交文,恭喜mousee親順利結束了公開試~

 

  關於這篇文mousee親的指定是所有人一起去泡溫泉,其實我大概可以猜到親親指定這個設定的原因:似乎曾有一個短漫也是關於所有人一起去泡溫泉,然後女湯的對話不經意被男湯聽見……不知道親親是不是因為看過這個短漫才指定的?

  雖然有感覺到mousee親親想指定的內容應該偏向歡樂走向,絕對不會讓男主角瞎眼……但是經過考慮過後仍決定寫成結局的延伸文,畢竟最近鋼鍊鋼走向完結,大概所有的RR寫手都會想要為在108簡單帶過的RR寫些同人吧~

  我自己關於這篇的設定是羅伊因為失明的關係,被迫退伍而和仍舊在軍部工作的莉莎共同生活。因為失去雙眼無論如何要再在軍部立足是困難的,而且既然已經達成了目標,羅伊也沒有繼續待在軍部的必要。但是為了凸顯出羅伊對莉莎的依賴,我沒有像小雪殿那樣為羅伊安排另外的出路。對不起啊羅伊,一切都是為了凸顯你的無能!(巴頭)

 不過無論如何,還是對mousee親親感到抱歉……我有盡力加了些比較歡樂的小地方進去,請你多多包容!

  羽卒殿和小雪殿都有寫過結局的延伸文,都是偏向溫馨溫暖的風格,兩個主角的感情都已經定下來了,雖然在小雪殿的文中羅伊還沒有求婚,不過和莉莎之間卻有非常肯定的互相依賴感……順帶一提的是我沒想到我和兩位大大都有想到寫結局的腦補文,因此雖然背景設定同樣是小倆口共同度日,還是盡量避免了一些類似的鏡頭,幸好mousee親指定了一個絕對不會重疊的場景~

  

  在”綁住”中,我和兩位大大比較不同的感情設定是:羅伊和莉莎雖然已經共同生活,依靠彼此度日,但羅伊本身還是會思考著這種情況是否能延續下去?他並沒有把和莉莎在一起當作理所當然的事情,相反的他自慚形穢,失去雙眼使他徬徨不安,生怕自己拖累莉莎,但害怕的同時又痛苦的認清自己需要她的事實,所以他在這之間徘迴、動搖,充滿矛盾。

  基於道義基於憐憫基於交情,他深知莉莎不會拋下自己,但他卻認為自己利用了莉莎的責任感綁住她,因此他想要解開這樣的綁縛,他沒有認清,將兩人聯繫起來的並不是莉莎對他的道義感。羅伊並不敢相信莉莎留在他身邊是基於愛情,瞎了雙眼的他連癡心妄想都不配。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逃避一個追,莉莎在這篇文中的感情中扮演的是較為主動的角色~

  另外,在這篇文中我特別加了些麟蘭的鏡頭,並且終於第一次出現了我大力推廣的斯卡X張梅~

  

   那麼mousee親親,恭喜你考完公開試了喔!(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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